Raziel

鱼脚司是在海边找到他被龙带走的朋友的——希卡普看上去气色好多了，虽然眼底还带着些许青黑色，但精神状态却很好，他们那个性情温和又聪慧的朋友回来了。

青年身上只穿着件夏天的单衣，近几个月的经历让他消瘦了不少，所以领口那里松松垮垮的，他斜靠在旁边半趴在地上的龙身侧，享受久违的闲适。而那条夜煞则把自己长长的尾巴甩成了个半弧，牢牢将人圈在自己的区域里，长长的翅膀半折着虚扣在人类身上，像是把对方搂在怀里，又像是生怕把对方弄痛。你若是觉得这条龙会就这么放任他的骑手就这么靠在他身上休息，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条龙此刻正闭着眼睛，只凭着触感不断地用巨大的吻部在青年的肩颈和耳畔流连，磨蹭下颌那些新长出来的嫩青胡茬，舔舐领口两侧露出来的纤细锁骨，轻柔中透着些许顽皮，像是个向大人讨要亲吻的孩子。

鱼脚司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形容，他们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在涌动着，从以前起，他们的关系就比其他骑手和龙之间更紧密，而在经过长久的离别后，此刻，他觉得这种关系似乎发生了某一种质的改变。

终年不散的迷雾仿佛也被这片刻的宁静打动了，少见地准许阳光在这片龙的起源之地里四处打转，照得人身上和心里暖洋洋的，这种时刻就应该睡觉，发呆，或腻在爱人身边。

没由来的，鱼脚司觉得自己有一点多余，他想念他的女孩。

嘎吱一声，被踩到的树枝惊扰了一人一龙，龙率先回神，几乎是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警惕地看着他，嘴里隐隐开始闪烁着炮击的雷光，希卡普显得有些尴尬，“嘿，无牙，这是鱼脚司，你忘了他了吗？”

龙有点生气地转过头看着他的朋友，龙的骨骼分布和人脸不同，所以你很难从所谓的表情上看出龙的心情，也没办法拿人的面部表情作参考来推断龙的意图，这就好比你觉得那些猫科动物对你露出好似微笑的表情时，其实已经暗搓搓地考虑着怎么把你大卸八块了，但鱼脚司硬是从那张有着细小龙鳞的脸上看出了无牙的委屈，也许还有对骑手毫无戒心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的气愤，说真的，他并不想了解得那么清楚，他才二十五岁，而且单身。

“嘿，无牙，你知道的，他们绑着我，是为我好，别像个小姑娘似的。”

龙不耐烦地从鼻子里喷出了一口气，大约是快被气死了。

鱼脚司注意到刚刚那种温情消失了，准确地说，是被掩藏了，鱼脚司眼睁睁地看着希卡普推拒着龙的靠近，用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动作，那些只有他和龙才能看懂的小把戏，无声地拉开和龙之间的距离，活像是和心上人亲热被逮了个正着的傻姑娘，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鱼脚司努力地做着表情管理，争取不在这种重逢时刻翻白眼，毕竟——你看，整个博克岛都知道你们俩有多黏糊，故作疏离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其实也不怪希卡普，虽然早早就下了决心，可无牙实在太了解他了，一会儿过来蹭蹭他，一会儿过来求抱抱，一会儿又在他的腰窝那里舔个不停——那条龙最知道怎么对付他了，没一会儿就把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抻出的距离打了个粉碎。

对此，希卡普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他都要走了，随龙去吧，无牙怎么开心怎么来吧。可真等自己的朋友找过来，被朋友目击到他们的亲密时刻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的真心仿佛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阳光下，连同那本就不情不愿的决心一同被扔到太阳底下，无处遁形，好在鱼脚司似乎并未过分纠结他行为上的转变，“所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昨天晚上我睡得还不错。”

“哦，太好了，你妈妈的方法是有效的，真是索尔保佑。”

......

龙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交谈的二人，这是人类间的对话，他无从插足，就像从前的每一次，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希卡普一样能理解他每个动作背后的意义的......等等，人类间的对话？

一道电光从龙的脑海中闪过，照亮了从未注意过的盲区，看到和鱼脚司交谈的希卡普，无牙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些屡战屡败的事情的关键——他用错了方法，他用的是对龙求偶的方法，可希卡普不是龙，哪怕现在能变成龙了，本质上也还是人类，他不会龙类那些警戒的方法，不知道怎么倒吊在树上睡觉，说不定连飞起来都很费劲，所以他当然不会理解无牙的求爱，因为那是龙的方式。

那用人类的方法试试？

人类、人类是怎么求偶来着？

他想起了达格和玛拉，这是他仅见过的人类情侣，他们来龙之崖来宣布婚讯并邀请他们参加婚礼的时候像是所有的笨蛋情侣那样一边红着脸一边不停放闪、撒狗粮，用那些肉麻的昵称互换对方，肆无忌惮地倾诉爱意，眼睛里闪着红心和星星，然后像是小狗那样亲来亲去。没人能否认他们是情侣，即便在坠入爱河前，他们俩能吵得活像是两只遇上了龙根草的龙。

——或许、或许我也可以亲亲他？

鱼脚司惊讶地发现原本安静地守在希卡普身后的龙突然动了起来，一溜烟地躲到了灌木丛后面，硕大的脑袋上冒着一团白烟般的可疑气体，“哦，无牙这是怎么了？他看上去，有点......害羞？”夜煞的皮肤是黑色的，这样的外貌特征可以使他们轻而易举地隐藏在黑夜中，成为维京人夜晚最可怕的噩梦，但如果他能有像人类般易于被分辨出来的肌肤，鱼脚司毫不怀疑，这条龙正在脸红。

希卡普无奈地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很久没看见人类了，不太习惯吧。”

有些龙，梦里什么坏事都干遍了，现实中连亲一亲那个人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