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ziel

BGM：金志文/吉克隽逸-千年

看了所谓的那两集精剪版的结局，发现修罗场比想象中的还带感，忍不住改了改大纲，因为结局里妲己算是在求死，所以基本上和相思的开头暗合，所以改了改情节，基本上能接上结局了。这一章里，涉及狐妖小红娘的设定还挺多的，我都在文里解释清楚了，要是哪里看不明白可以在评论里跟我讲，文末放了一些第一章放过的设定，还记得的人可以不看啦。

“今天我玩得很开心。”

“你要是喜欢，明年中元节还带你出来。”

“下个月我就要及笄了，我娘说要我老实待在家里练练女红。想出去哪那么容易啊，除非我哪个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的未婚夫愿意陪我出去。”

人类长得真快，一转眼，她都能嫁人了

“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子虚笑了笑，“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妲己开始还笑得很开心，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脸红了，绞着手指别别扭扭地问道，“我要什么......你都给我吗？”

子虚打趣道：“你要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我大约是无能为力了。”

“噗，好端端的，我要月亮做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你成天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当年因为一盘点心吵着要嫁给我。”

“喂，冒容，你有完没完啊！多少年前的事情还抓着不放，成天就知道笑话我。”

是啊，子虚笑了笑，一晃都过了多少年了。

“好，都听你的。”，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温和起来，“说吧，想要什么？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弄下来，好不好。”

“那......我要明年的中元节也带我出来玩。”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说她娘看得紧，明年中元节就不能出来玩了，除非未......”话到底没能说完，子虚惊诧地看向她，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像是猛然意识到了这么多年他们相处时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的少女的矜持似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你......愿意吗？”

——你愿意娶我吗？

他听见她小声咕哝着，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头低得越厉害，到最后只能模糊地看见绯红的耳尖和上翘的唇角，只消一眼子虚就知道她肯定在低着头偷偷傻笑。

“我......”

我愿意啊，很多年前就愿意啊，愿意得......不能再愿意了。

多年美梦一朝成真，子虚却犹豫起来，她对他的喜欢，全都建立在他是冒容的前提下，可如果......他不是呢？如果，他们......人妖殊途呢？

“我......”

迟迟听不见他答应，妲己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他，却看到满脸的欲言又止，“你不愿意？”妲己瞧着他的神色，第二遍说的时候已是笃定，“你不愿娶我。”

“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

只是......害怕。

可妲己看他一副纠结的模样，却是误会成了别的意思，举起手把手上的戒指露出来给他看，“你是不是介意这个，是不是介意前生有人等我？”

“我没有......”

——等你的人就是我啊，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看她一副焦急万分，急着解释的样子，子虚都要被逗乐了，他竟不知她居然这么在乎他的心思，不由得伸出手温言安慰，却听她拽着他的袖子急急地说道，“你、你放心，我......我不喜欢他的。”子虚伸出的手生生僵在了半空。

其实妲己说完这话就后悔了，梦里那个温柔嗓音仿佛在她口不由心的那一瞬间穿过了重重的绮梦，挽留着她的脚步，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一样，由不得人反悔，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向冒容，她以为他会开心一点的，可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你真的、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吗？”他眼睛通红，妲己认识他许多年，从来没有哪一刻，他身上流露过那么明显的哀伤，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一生的勇气，“一丁点儿......一丁点儿、也没有吗？”

“我都没见过他，我要如何喜欢他？”她想到了花树下那个天青色的身影，硬着头皮答道，如果子虚能再多分出些神来就会发现，她答这话的时候，眼神和他言不由衷时一样躲闪，一个人的谎言或许能骗过全世界，但是骗不过自己的心，可一个人的心，可以同时分给两个人吗？分给自己的前世和今生吗？妲己不知道，她有一点心虚，很快又气恼起来，“你明明跟我说过的，无论我前生是否与人有约，今生都是我自己的，你那时候明明说过的，怎么这会儿又介意上了。”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冒容，像是只要这么看着，就能看出个答案，可答案还没看到，就只见冒容脸色忽然一变，猛地回过头去，朝着廊院深处吼道，“谁躲在那里偷看，给我滚出来。”

“哎呀，我今晚......”被发现了的少女从阴影处走出来，朝他们露出个歉意的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容容？你怎么来了？”

“你是.....？”

“这是容容，是我表......是我堂妹。”被强安上堂妹名头的容容好笑地看着子虚，眼神在子虚和妲己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无声地问道——她还没想起来吗？

子虚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示意对方不要多说。

“你就是妲己吧？”容容从善如流地开口道，“我常听堂哥提起你，你比他说得还漂亮。”

“是吗......你也很漂亮。”她干巴巴地答道，酸溜溜地看着他们俩在她面前挤眉弄眼地扯谎，心凉了半截，这容容若真是冒容的堂妹，必然姓李，潞王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冒容的堂妹八成是哪个亲王的掌上明珠，可住在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就那么些，没听说过谁家的女儿闺名叫容容的。

那盏桃花灯，原来不是为她求的。

“已经很晚了，我、我得回去了。”她深呼一口气，转身跨过那堵垮了很多年的院墙，飞快地逃跑了，子虚对女孩心里那些弯弯道道一无所知，只是一味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那个粉色的倩影彻底消失在夜幕的最深处才转过头问道，“你怎么忽然离开涂山来长安找我了？”

“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表哥的。”容容苦笑道，“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才等到妲己姑娘这一世的，我不该来打扰，只是狼妖一族的进犯来得气势汹汹，又拿着不少古怪的法器，已经有不少修行尚浅的孩子受伤了。”

子虚不由得眉头一皱——狼妖一族与狐妖世代结仇，但最近世道还算太平也相安无事了数百年了，若说是为了那些旧日恩怨，这来涂山寻仇的时机卡得也太蹊跷了，他问道，“你姐姐呢？”

自他从相思树处知晓妲己再世为人来了长安后，便无暇顾及涂山大小事务，容容的姐姐雅雅变成了新的掌事人，她精于修炼，一身寒冷妖气出神入化，又是个不好说话的性子，少有妖族敢来惹事，很难想象狼妖一族不知死活地跑来挑衅她。

“姐姐大人尚在闭关，想要出关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我知道了。”子虚沉默了一会，留恋地看向另一边的院子最后一眼，转过头道，“我和你回涂山一趟。”

 

妲己一个人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心里酸溜溜的，等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冒容根本没有追上来的意思，不由得丧气起来，快步朝房里走去，走到一半想起了此时夜已深，这会儿归家，少不得要被责骂，只希望今日中元节，大家都已经早早睡下。她小心翼翼地扒着门往正厅里瞧去，发现阖家上下，居然都还没睡，宅院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等她。她母亲站在厅门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娘，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啊？”

“家里来了个客人，是来……是来找你的？”说完，她母亲竟像是承受不住似的呜呜地抱着她哭了起来。妲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找我的？那……娘你哭什么呀？你别吓我呀！”

“十五年了……到底还是找上门来了。”

她推开母亲，跑进正厅里，那里站着个她从没见过的男人，他手持三尖两刃刀，额上描着第三只眼，他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冲她露出了个笑，他说，“一千八百年，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衣服。

 

那狼妖一族来得蹊跷，他一回到涂山，他们便消停起来，刚想回去就又不安分了，闹腾个不停，简直就像是......为了拖住他似的，子虚心里有一点隐隐的不安，好在妲己还戴着那枚戒指，他多少能感觉到她的状态，她仍旧平安无事，是他最大的慰藉。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拖，就被拖在了涂山小半年，彻底错过了她的及笄礼，他鲜少爽约，这一回居然错过得彻底，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闹他，怕真是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她才能气消。

说起月亮来，他便不由得想起离开的那一夜，那夜......是他太咄咄逼人了。他那么说，到底要她怎么回答呢，前生今世都是他，喜欢哪个有什么重要的。

不过他这到底算什么？自己吃自己的醋？活了万年，这可......真是头一遭，子虚不禁哑然失笑，不过她总是占着他许多个第一次，再多占几个也无妨。

不如，这次回去就把一切都摊开说吧，他会告诉她一切，告诉她他们的前世今生，告诉她他们的人妖殊途，希望到时候他们的契约能重新开始，希望到时候她仍愿意接纳他，希望......他们仍有今生。

愿你归来时，仍是少时模样。

愿我等到你时，仍痴心未改。

今夜月光皎洁美丽，相思巨树上数不清的花朵沐浴着月亮的光辉争相怒放。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听过族中长辈相思树的传说，据说树上的每一朵花都代表着一份情缘，每当续缘成功，花就会开放，有些花常开不败，有一些则永远不会开放，粉白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子虚却只是怔怔地盯着手心里那枚静静躺着的玉戒指，那里只有半块，应和着月光微微闪烁，与天上那一轮圆月何其相似又差之千里，他喃喃自语道，“到时候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行啊。”

远处的山丘传来了不知是谁的歌声：

“一只狐狸啊，它站在相思树下，瞧着月亮。”

“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而是在等前世而来的姑娘。”

缥缈又虚幻。

 

等到雅雅终于要出关的时候，子虚都来不及等她出来，急急忙忙地赶回了长安，到了长安的时候正值寒冬腊月，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上元节了，长安城里热闹得不行，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只是......她家也未免太热闹了些，当他看着那些家丁往房梁绑上正红色的绸布，悬挂带有鸳鸯纹样的灯笼时，心里的不安已经快到达了极点。

 

他看到妲己的时候，发现她瘦得厉害，她看到他过来，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你回来啦？听你家的下人讲，你去探望你病重的外祖去了？”

“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你家，这是.......伯父要纳妾了？”他这么说，其实自己心里都不信。

“不是我爹，是我，我要嫁人了。”子虚脸色刷一下失了血色，却见她兀自强颜欢笑道，“我跟你说啊，我啊，原来上辈子真的是那个苏妲己。”

“哪个混账跟你胡说八道，我撕了他的嘴。”妲己愣愣地看着他，冒容说这话前，还像是怕吓到她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只是那神情依旧狰狞，宛如恶鬼。她一直以为冒容是不会生气的。

小时候，家里新来的小丫鬟和她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把茶泼到了冒容的琴上，那小丫头吓得半死，哭个不行，妲己看到了也吓了一跳，所有人都知道冒容那琴珍贵得很，平时连她都不能随便乱动，如今被泼了热茶，还不知道他要怎么发作，她见那小姑娘哭得可怜，就主动担下了过错，她跟冒容讲的时候，他神情疏离又冰冷：

“我这琴珍贵得很，用的是千年冰蚕丝作弦，万年梧桐木作身，如今被你这不知道哪里来的破茶泼了，算是毁了，你要怎么赔我？”

“有、有这么严重吗？”妲己忽然心虚起来，“那你想怎么样？我赔给你还不行吗？”

“好啊，那你长大了嫁给我，这事儿便算过了。”

“谁、谁要嫁给你啊？！”她气急败坏地瞪过去，却发现他那张脸根本没冷到底，眼睛藏得全是笑意，“好啊，你竟然戏弄我，你讨厌死了。”

到最后，冒容也就只是口头上占了她一句便宜，便轻拿轻放地过去了，再没提过那把琴的事，只是后来有一天，妲己才发现他不声不响地换了另一把琴，她一度以为冒容脾气好，从来不跟人生气，如今她知道，他不是脾气好，只是从不跟她生气。

“是、是前世......”

“是我告诉她的,狐妖。”，有个熟悉的男声接过了话头答道。

子虚身形一僵，转过头看过去，“杨戬？”等着他的是迎面而来的一记三尖两刃刀，他来不及防备，直接被砸了出去，他在妲己忽近忽远的惊呼声里，撞在了亭外的桃树上，冬天树上没有花叶，枯枝簌簌落了满地。

“杨戬，你疯了吗？好端端的，你打冒容做什么，他身体不好，真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他听见妲己挣开杨戬拉住她的手，冲过来扶他，“你们神仙了不起啊？”

“妲己，你好好看清楚，他可不是什么冒容，他叫子虚，是只修炼了万年的九尾狐妖，前世他便想吃你的灵魂，扮成了闾丘夫人的儿子冒容来府里，一击不中便寻了机会附在你身上，蛊惑商王，祸乱朝纲，最后害得你惨死朝歌。”

“你胡说什么，我和冒容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可能是妖......”一切话音都在她转身时看见他因为受伤而不受控制地露出的绿眼睛消散在空气里。

“冒容，你......？”

子虚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却是以最糟糕的方式，他都想告诉她了，只是、只是不是这样的开场。

“你……”，她踌躇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开口问道，“你真是狐妖？”

“我是，一直都是。”

“……那你真是为了我的灵魂来的？”

“……是。”

“那你……当真是想吃我的灵魂？”

“……曾经、曾经想过。”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他可以解释，但不能说谎，凡人都是随时会背叛的动物，而他并非凡人，所以他不能背叛她，也不能向她说谎，哪怕在这些问答里，他的心在一路坠落。

“那、那你把……冒容变到哪里去了？”他见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像是在寻求最后一点儿希冀，子虚一直在坠落的心终于跌倒了谷底

“没有什么冒容，从来只有子虚，一直都是我。”

——我一直都在。

他看着那只伸向他的手抬起又落下，最终搭在身侧，再没有伸过来，任由那杨戬拉住。子虚心里忽然一松，甚至忍不住嗤笑出声，原来今生到底......还是人妖殊途。

说什么前世今生，说什么来生再见，原来只要他是妖，就是不行。凡人终究都是随时会背叛的动物，世人如此，她亦如此。

那天夜里，你明明说你喜欢我的，明明还问我想不想娶你的，这才过了六个月，你为什么不喜欢了？还是说人类的心都如此善变？

现在这场面与千年前何其相似，只是千年前你挡在我身前，挡住了那一记三尖两刃刀，千年后你站在他身边，不敢对我伸出手。你既不想爱我，那天为什么要舍命救我？哪有这样的，骗了我的心，又不肯要我，哪有这样的。

子虚一阵恍惚，情到底是什么，爱到底是什么，相思到底是什么？

“你害怕我了吗？”妲己听见他的低低的笑声，抬眼看过去，却看见他朝她露出个温和的笑，鲜血不可抑制地从他的唇角溢出来，染红了他那一身白衣，说不出的妖异，只见他浑不在意地站起来，直直看向她，他的眼眸碧绿得像块翡翠，通透得能映出日光，她听见他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那要不要杀了我？”，语气和往常问她还要不要再来一块儿点心时毫无分别。妲己怔怔地看向他，瑟缩着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如果是你，我可以不还手的，要动手吗？”

他就那么歪着头望向她，平静得心如死灰，绿色的瞳孔透着股无力挣扎的认命，甚至还有余力朝她笑了一下，“你不动手吗？”

“妲己心地善良不肯动手，我来。”看着杨戬再次唤出三尖两刃刀，妲己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她已经见识过了神仙的神通，自然知晓其威力，便是冒容真的是狐妖，他现在这个样子也绝撑不下杨戬的第二击，然后，会怎样呢？冒容......会死吗？妲己被自己的猜想吓到，打了个寒颤。

那个会在小时候把盘子里最后一块儿点心给她的冒容.......会死吗？那个愿意陪她胡闹听她抱怨个没完的冒容，那个好脾气地给她弹琴又不解风情地指出她拍子错了的冒容，那个明明身体不好还是跳下水去救她的冒容会死吗？

脑海里有个遥远的声音，穿过重重岁月在她耳边响起——如果我死了，就真的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妲己忽然回神了，她冲上去拦住了杨戬正准备挥下三尖两刃刀，揪着他的袖子开口道：“我、我们不要杀他好不好？放他走好不好？”

杨戬手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回去，震惊中还带着点气急败坏：“妲己，你看看清楚，他是妖怪，是子虚，是前生想吃你，今生还寻来了的九尾狐妖，他不是什么冒容，那都是假的。”

“可、可他今生到底没伤害过我，我小时候他还救过我，这总归是真的，这是真的。”

“他就算现在没伤害你，他迟早也会这么做，他前生如此，今生亦会如此，前世今生本就是一回事。”

“害她？我几时害过她。”子虚发出一声冷笑，“前生我们是共犯，今生我们青梅竹马，我们俩中到底谁在害她？”

杨戬转身吼道：“闭嘴狐妖，我没在跟你说话。”

“可他今生到底没这么做。”妲己拉着杨戬的袖子，对两人的对话恍若未闻，只是一味哀戚地恳求道，“我们放他走好不好，哥，我们就放过他这一次好不好？”

这是自杨戬找到妲己以来，她第一次叫他哥哥，他本该高兴才是，可她第一次这样唤他，居然、居然.......“——你竟为了这狐妖求我？”

“我们这个月就要成亲了，我不想婚前见血，我们放他走吧，哥，我们放他走好不好。”

子虚靠在树上，冷眼旁观他们在那里决定他的生死。

“......好，我放过他这一次，下不为例。”

 

“你快走啊，别回来了。”妲己转过头生怕杨戬反悔似的急急道，“你没听见我哥说的那些话吗，你快走啊。”

“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那我也问你一个。”子虚抬起头，不管不顾地看着她，“嫁给他，是你真的想要的吗？”

妲己一愣，杨戬有句话说得没错，前世今生本就是一回事儿，便是她再怎么口不由心地和冒容说她不喜欢那个和她立下前世之约的人，她都没见过那个人要如何喜欢那个人，可当那个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可当她发现那个人执着地等了许多年的时候，她终究还是不能辜负那个一直等她的人，不能辜负那一树繁花下天青色的身影。但这些她都没法儿跟他讲，有些话说得多了，听上去便像是在勉强，子虚如何她不知道，但她认识的冒容不会容忍她勉强去做任何事，妲己移开眼，千言万语最终都化成了一声应答，“......是。”

“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妲己顺从地抬起眼看向他，扬起个笑——她要嫁给一直在等待她的人，她是欢喜的，她该欢喜的——答道：“是，你满意了吗。”一旁的杨戬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二人。

额头上留下来的血糊在眼上，子虚其实不太能看得清她的眼睛，但他看见了她翘起来的唇角，那当是一个笑，原来这一场等待，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告别。说什么来生再见，说什么今生再爱。终不免......雁过无痕风有情，生死两忘江湖里。

“......好，好，好得很。”她听见他如此答道，声音里全是心碎，身形一晃化成一阵青烟消失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绝不会让那狐妖再来伤你。”杨戬走过去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安慰道，“等你我成了亲，我便时时刻刻守着你。”妲己沉默了一会儿，挣开他的怀抱，轻声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杨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发出声叹息：“——妹妹啊，我就骗你这一次，往后我千百倍地补偿你。”

 

一切都开始于封神前夕那场他没能说服她成行的私奔，他苦苦哀求她却只是隔着牢门冷冷地看向他说：“你走吧，我不会和你一起离开的，今生我不愿再见你。”离开时他在宫门口遇见了子虚，杨戬不知道那狐妖对他妹妹到底有何居心，但总归也是不想她死的，便求他带她离开，他却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眼神和他妹妹如出一辙。

“不要再来见她了，你每次来见她都只会害了她。”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她，但、但可不可以求求你救救她，她现在根本不听我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救救她吧。”

“你真觉得她是你我可以救得了的吗？”

“你什么意思？”

“她自己要杀自己，我们如何阻止？”然后那狐妖长袖一甩，化成一阵青烟消失了，唯有余下的话音敲击着杨戬耳膜，“——真叫人失望，你到最后都不懂妲己的心。”

可笑他不顾脸面来求这妖怪，却只得一番冷嘲热讽——何其荒谬，我这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哥哥不懂，你这狐妖便懂了吗？

直到他师父姜子牙拿着轩辕剑斩杀妲己的前一刻，杨戬还抱着一丁点的希望觉得子虚绝不会放着他妹妹不管，可到最后，妲己的血洒了满地，那狐妖也没出现过，他放弃了妲己。

封神之时，妲己受封为永灵星，子虚则被封为天灵星，子虚自然拒绝了，但这是妲己最后的机会，被轩辕剑亲斩的罪人，会直堕无间暗狱，若是接受封神，便可免过一劫，可当他师傅将卷轴抛向空中，竟无人来领，妲己的灵魂在三界里凭空消失了。

他求着元始天尊进行推算，却被告知他妹妹竟已经去往来生，她死去还不足七日，怎会如此之快。

天尊悠悠答道，“是那狐族的相思树，想来是子虚在你妹妹死前使了手段。”

“相思树是那狐族的圣物，只要妖或仙付出妖力和宝物，两人又都情投意合两厢情愿便可以让今生与妖仙相恋的人类今生死后，再世续缘来生再见，你妹妹的魂魄受那相思树操控，被送往来生，自然不会应那封神榜召唤。”

“什么相恋，分明是那狐妖为了吃我妹妹的魂魄使的手段。”杨戬愤愤道，有些妖怪，嘴上说的大义凛然，说要顺从她的心愿，私底下还不是手段频出，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妹妹偷走了，无耻的骗子。他还不知道那狐妖，最最喜欢食用女人清澈美丽的灵魂，尤其喜欢她们心甘情愿走进蜜壶，说什么再世续缘，不过是想尽了法子要吃他妹妹。他妹妹倔强又心智坚定，定然是那狐妖蛊惑不成，便想了别的歪门邪道的法子，今生得不到便期许来生，天尊说相思树下许愿续缘得献上妖力和法宝，他封神之时曾远远看见过那狐妖一眼，明明妲己死前他见他还是个手眼通天的狐妖，如今却面色苍白得像个久病的凡人，想来定然是付出了不少妖力，不过为了口吃的，那妖孽真是肯下血本。“那她转生之后，会怎样？”

“她会忘了今生的一切，除非那狐妖拿着在相思树下许愿时用的信物去恢复她的记忆。”

“那我要如何才能找到她？”

“相思树乃是那狐族之物，可遮掩天机，想要推算出她去往何处怕是要费好一番功夫，而那狐妖得相思树之利，只要你妹妹一出生他便能感觉到。”

“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看着我妹妹被那狐妖吃了吧，她今生便已经因为那狐妖一生苦难，还请天尊想想办法救救我妹妹的来生。”

至于天尊说的那些什么，相思树须得两个人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才能为两人再世续缘，杨戬一个字都不信，那相思树本就是狐族圣物，想怎么使用还不是子虚一句话的事。再说，那狐妖怎么可能是真心喜欢他妹妹的。而他妹妹又怎么可能去回应一个食人心魄的妖怪的心意呢，他的妲己妹妹分明是个……是个怎样的人来着？

杨戬忽然记不清了，座上的元始天尊的发问打断了他的思索。

“你可想要救她？”

“您有办法？”

“你可有她的贴身之物？”

“这......”

杨戬摸了摸胸前，那里放着一方蝴蝶帕子，嫩黄色的绸布上绣着一只淡蓝色的蝴蝶，这是他妹妹仅存的遗物，是他唯一能用来缅怀她的东西了，杨戬有些舍不得。

“你到底是守着你俩的过往不放要还是保她的来生？”

杨戬顿了顿，把那方帕子拿了出来：“……来生。”

一道法术打进帕子里，帕子发出淡淡的蓝光，天尊说道，“现在你潜入涂山，把这帕子埋在相思树下，上面的法术会循着帕子上的气息找到你妹妹的魂魄。延缓她的转生，这样在我们想出有什么办法能够在那狐妖之前找到妲己之前，她便是安全的。”

这法术一拖，就是一千八百年，狐妖在等，他也在等，直到......

“你妹妹如今已经转生，托生在长安城里一户姓王的人家里，今年一快要十五岁了。”

“您不是说，帕子上的法术会阻止相思树的吗？为何……”

“已经一千八百年了，便是再厉害的法术也该失效了，这相思树能够遮掩天机，便是我也是才推演出来的。”天尊顿了顿，“那狐妖一早便寻过去了。”

“你妹妹还没想起来前生的事，而那狐妖也并非以妖怪的身份去见的你妹妹，他扮成了凡人。”

杨戬冷笑道，“他想吃她，自是不敢告诉妲己前尘往事的，也不敢告诉她他是妖怪的。”

“你若是想救你妹妹，生生世世都免受那狐妖的侵害，倒是有一个法子。”

“您说的是真的？”

“便是让今生的她爱上你。涂山规矩，若转生者今生另爱他人，契约的另一方必须签下‘此生无缘’的契约，即便子虚是狐妖王，亦不能例外。之后你们再去相思树下，许愿来生，便可销了那狐妖与你妹妹的再世续缘，往后生生世世，你妹妹都可平平安安。”

“可那狐妖寸步不离地守在妲己身边，我要如何......”

“我可以想办法把那狐妖拖在涂山半年，你只要能让她在这半年里爱上你，你们便有一线生机。”

让她爱上他，谈何容易。前生她对他已经心死，而今生他不是她的初见，她与那子虚才是青梅竹马，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仙妖而言，不过一瞬，但足以发生许多事情，足以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不过短短半年如何能让她妹妹对一个陌生人心生爱意，除非......除非他能比那狐妖还早，除非……他......

无动于衷会愧疚，有所作为是欺骗，杨戬陷入了两难的选择，是要做不对的事情还是要做错误的事情呢？

 

她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讲他们前生的纠葛，只在听见他说起那块青石的时候，睫毛轻眨。只在看见他那一身天青色的衣服的时候，眼露怀念。在他提到冀州、提到那只蝴蝶手帕、提到他们未能成功的私奔时，毫无反应，在他讲他们如何家破人亡、她又如何被狐妖附身蛊惑妖媚祸国时，津津有味，像是个坐在戏台下听戏的看客。天眼能让他看见过去未来，他清楚地知道，那些她有着些微印象的事情全是她和那狐妖前生的点点滴滴。是了，她既是他的妲己妹妹，又不是她，她记得一些，又什么都不知道。

最终杨戬一锤定音道：“所以，你就是她，你就是我妹妹苏妲己。”

“那我是坏人吗？”

“你不是，都是那狐妖的错，前生你只是被他害了，你的心一直是良善的。”

在他讲完这句话后，她震了一下，像是被前生这个沉重的字眼打动了，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那必然是那狐妖和妲己再世续缘的信物，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的第三只眼看得一清二楚，那上面的妖力多得惊人，明亮得像是夜里的月光——怯生生地抬起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陌生人。

“那你……就是前生等我的那个人吗？”

幸福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他知道，只要自己答一句是，她就会走向他。他们前生的那些遗憾都能得到弥补，他不光可以从那狐妖手里救下她，他们、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他知道与她立下前世之约的是子虚，和她结下累世缘分的也是子虚，可他也在等啊，他的心意绝不比那狐妖少一丝一毫，他的等待绝不比那狐妖短一分一刻。

若是有人听见了杨戬这会儿的心声，八成会发出一声叹息说他到底是个半路出家的假神仙，若他能有他母亲瑶姬三分痴情，便该知道横刀夺爱对于并非凡人的他们来说有多残忍，妖怪们爱上了人大多没什么弯弯道道，爱上便是爱上，绝无回还的余地。能给的他们都会给出来，给不了的会尽力去做。而高高在上的仙人若是动了凡心往往比妖怪更轰轰烈烈，便如桃花仙女瑶姬那般矜持高傲的仙子，坠入情网后连仙人的慧眼、不死的寿命、元始天尊如父亲般的宠爱都通通舍去不要了，最终落得个永世不得超生，亦无悔意。

生命如此漫长，从未舍生忘死地爱过一场，何谈活过。

此情此意，又怎容得下他人插足。

可到底没有人听见，便是有人听见又怎样，姜子牙只会对杨戬一味溺爱，元始天尊心里则打着一石二鸟的小算盘，终究没人会阻止他，没人能阻止他。

“我是。”杨戬露出个可信的笑容来，拉起那只藏在袖子里的手，努力忽略她在他拉住她时那点轻微的挣扎，“这就是你我在相思树下一起再世续缘的信物，你生下来就带着这个对不对？”

其实他一早就做出了选择，在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服来见妲己的时候，他已经做了决定。

与其放任你受那狐妖蒙骗被吸食魂魄内疚一辈子，倒不如骗你这一回得到你虚假的爱然后后悔一辈子。

只愿......只愿这假的，能变成真的。

 

子虚是在疼痛中醒来的，一股不属于他的寒冷的妖力在他体内乱窜，暴力地修补着身上的伤口，搞得他浑身发疼，其实他并不怕疼，相反还很习惯。在那些个因为相思树失去妖力而被疼痛反复折磨的夜晚，他会想起那个她给她一滴血的下午，他问她有什么想要的，她最终只答道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他遵守了承诺，她却毁约了。

续缘转世成功与否左右不过是取决于妖力付出的多少和两人相爱的程度，一半妖力已经是子虚能付出的极限，若是再多他又在当时用相思树切断玉戒指的契约来作为转世凭证，他怕是当时就要死在相思树下了。他修行万年，一半的妖力已经多过大多数来此续缘的妖怪了，可偏偏他守了一千八百年才等来妲己姗姗来迟的第二世，如此便是爱出了问题，他对妲己是个什么心思他自然心中有数，可妲己对他呢？他清清楚楚地记着，那年相思树下，从始至终，他的姑娘没给过他一句真心实意的愿意，从头到尾不过是他的一场强求。

浅浅的一汪水是爱，深沉的大海也是爱，至死不渝是爱，半途而废也是爱，爱有很多种，爱有很多面。

前生她或许是已经忘了杨戬了，只是……也没那么爱他。

伯邑考曾对他说什么知离断舍，来回走上一遭方能荡涤胸腑。可真走上这一遭，却发现欢乐太短，苦痛太长还没荡涤胸腑，他就已经体无完肤。

睁开眼，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寒气，有个高挑的身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醒了？”

子虚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甚至还能对她露出个笑，“你这会儿倒是舍得出关了？”

“要不是老二把我从山洞里拖出来，你差点就死了。”下午才出关的雅雅冷哼道，“失去了一半妖力旧伤未愈还敢硬接下杨戬一击，你真想死吗？”

“放心吧，这一时半刻......我还不想死。”他还想再见见她，哪怕一面。

“你当年要是直接恢复她的记忆，哪儿来这么多破事。”

“我看你这些年不停修炼，想来对修炼也算是颇有心得。”子虚无奈地摇摇头，雅雅这些年修炼倒是突飞猛进，对情爱却仍一窍不通，“那你便该知，修炼若要走一千步，最难的并非是前边的九百九十九步，而是那最后一步。”

“你想说什么。”

“我既盼着她能记起我，又盼着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真是麻烦。”

“情爱本就如此，相思本就如此。”

咔哒一声，容容推门进来，看子虚醒过来露出个笑来，随即又忧愁起来，“姐姐大人，那玉虚宫的糟老头来了，点名要见表哥。”

“你这才醒，这帮混账东西便迫不及待地找过来了，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们搞得鬼。”

“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他要是不来找我才是奇怪。”

元始天尊怎么会好心到给弟子牵线搭桥，算计的不过是他，他们仗着他不敢让妲己记起来前尘往事，将他算计了个彻底。只要这戒指没有合二为一，妲己便想不起来他，他那戒指上的一半妖力便也回不来。涂山一族的实力便大打折扣，他玉虚宫便可说一不二。若是妲己当真此世和除他以外的别人坠入情网，便算是续缘失败，按照规矩，妖族的一方得签下“此世无缘”的条约，不得再干涉人类一方的生活，而那一半妖力今生便拿不回来了。

妲己此生若是爱上什么别的凡人便算了，最糟不过守着流年轮转再等下一世，可偏偏是那杨戬，他是仙人，亦可和妲己在相思树下再世续缘，那时杨戬和这一世的妲己的契约会覆盖他和上一世的妲己的契约，若他真签下这“此世无缘”，他便再没有来生可以等了，他们的缘分到此为止。

子虚从床上起身，露出个冷笑来，“走吧，去见见他。”

 

 

“天尊老儿大驾光临，来我涂山，不知有何指教啊？”

“签契吧，狐妖。”子虚嗤笑出声，惹得元始天尊眉头一皱——那天尊老儿连句假意的寒暄都懒得说出口，上来便叫他签契约，便是认下这一切都是他们玉虚宫的手笔，堂堂仙界魁首，手段下作——又听他接着道，“你涂山规矩如此，今生你只能放弃。”

“你既说规矩，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子虚挑着眉看向那上来便咄咄逼人的元始天尊，露出个不带温度的冰冷笑容来，“——我就是涂山的规矩，我便是不签，你能奈我何啊。”

“你在长安也看到了，两人情深意笃，你又何必棒打鸳鸯？”见来硬的不行，元始天尊开始动之以情，子虚眯着眼看他，“你好好想想，守在她身边十五年，都不肯让她想起来，守在相思树下数千年，都不肯放弃。为的是什么，为了毁她姻缘，让她和喜欢的人分道扬镳吗？”

是啊，他这是……为了什么呢？

这话杀狐诛心，容容见表哥听了后不回话，知道他心里难过，开口冷冷嘲讽道，“什么喜欢的人，什么姻缘，那是你们从我表哥这里抢来的。”

“左右她现在平安康乐，便杨戬是抢来的，又有何不可？再说情爱一事，你情我愿，如何能说是强抢来的。”

“我竟不知有人能把调虎离山强取豪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天尊您不该当什么仙界魁首啊，您该当狐狸才是啊，我等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若你们真是不肯放手，偏要勉强，那才真是强抢。”

子虚听着他们一句一句你来我往，陷入了沉思，幼时，他见那些妖族和自己人族的恋人来树下契约时，总为那些妖怪们感到不值。

要付出妖力、拿出法宝、忍受千年孤独，便是如此，仍可能续缘失败。

今生爱得难舍难分，来生一空皆忘。

他都不知道看到多少妖怪只因找到恋人的转世晚了些，亦或是世事弄人，亦或阴差阳错，眼睁睁看着爱人投入别人的怀抱，相见不相认。

越是见证这些分分合合，起起落落，便越是明白凡人终究是随时都会背叛的动物，他那时起便发誓，这辈子绝不要爱上个人类。

可当真真坠入无边情网时，他方能体会那些在树下虔诚祈祷的妖怪们到底是存着怎样的心思——爱到深处，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想放手一搏。

说到底，没有什么值得或不值得，只有愿意或不愿意。

只是千年等待，求的到底是什么呢，他不求和她两情相悦，不求和她举案齐眉，不为拥她入怀，不为亲她眉眼，他只想看着她幸福快乐，只想笑着道一句——“好久不见。”

是了，不计较代价、不计较得失、甚至不计较结局，守着她的平安喜乐，护着她的今生今世，如此他的千年等候方才有意义，如此方才是真心喜欢，方才是情爱，方才是相思。

“我再说一遍，签契吧，子虚。”天尊语重心长道，“你该放手了。”

“我倒不知道，我玉虚宫内务还要劳烦您老插手。”雅雅冷冷开口回道，“怎么在仙界指点江山惯了，还想使唤我涂山吗？真当我死了啊。”却听子虚开口回道，“好啊，我签。”姐妹俩齐齐转身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子虚顿了顿接着说道，“但签之前，我要再见她一面。”

 

雅雅怒不可遏地朝子虚吼道：“大不了和它玉虚宫拼个鱼死网破，你那么老实地答应那老狐狸做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啊。”容容拽了拽气得快把整个涂山都冻上了的姐姐的袖子，叹息着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子虚他一个人当然没什么好怕的，当年轩辕坟一场大火，几乎杀光了子虚的全部亲族，她们是他仅剩的家人，她们就是他的害怕。

只是......

“只是表哥何必如此顺那玉虚宫的意，便是你拖着十年八年不签，涂山也没人敢说你的不是，何苦连条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爱上一个人，哪儿有什么退路可言，早就没退路了，早就没了。

他的退路断在那个午后她的那滴热血里，断在晨光里的那棵相思树下。

子虚站在相思树下对她们露出个疲惫的笑来：“你们都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妖力、失去了和你的契约，而现在，我好像连你都要失去了。

听说这相思树原本叫做苦情树，后来狐族先祖觉得仙妖已经要等待千年百年来去见一个人了，还要叫这么个名字未免太无望了些，所以改称相思树。可子虚看来，这两个名字根本没有区别——情非苦楚，奈何相思。

仙人也好，妖怪也罢，他们怕的从来不是等待，而是相思无望，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苦情。

前生情深缘浅，今生有缘无分

相思树，原来真的是苦情树。

他曾对她说过“无论你前生是否与人有约，今生都是你自己的，你想怎么过都可以。”，而他向来说话算话。

说到底，聚散离合是人间常态，相思树续的是缘，而有缘未必会有分。相思巨树给有情人们的是机会并非保障。只是最终，她还是没爱上他，哪怕他们在正确的时间里遇上，既然做不到又为什么要答应他，他们的故事最终只有这花知晓，只有这月光记得，只有这相思树见过。

他守着一份记忆，守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一直等待，可等来等去终究只有他一个人在等，再也不会有个恋恋不舍的目光黏在他身上，看顾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藏起眼里再明显不过的千般柔情，她早就死了，死在朝歌，死在姜子牙的剑下，死在他的心里。

他是可以再找机会让她想起来，搏它一回，只是她今生已经幸福美满，他又为何要用前程往事扰人清静。他是个旧人了，不该出现在她新的生命里。

戒指永远破碎，花朵未有花期，故事永无圆满。

“忘了我吧，我放过你。”子虚轻声说道，那声音很快消散在夜里，无人知晓。

一只狐狸啊，它站在相思树下，瞧着月亮

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而是在等前世而来的姑娘。

最后，那只狐狸，没能等到他的姑娘。

tbc.

“雁过无痕风有情，生死两忘江湖里。”是官方预告片里用过的痴情冢里的歌词。一只狐狸的歌词则是化用、改编自匪我思存大大在东宫里小枫唱的【小狐狸】特此注明。

设定解说：

在世续缘又称“转世续缘”作为涂山法术兼主打生意。再世续缘的方式是人与妖共同向相思树起誓，以妖和人相爱的记忆和部分妖力为祭品，封入自己的法宝中，再借狐妖之力把此法宝一分为二，人类手持半个法宝死去，法宝就会随人的灵魂一起轮回转世，转世的人会带着半个法宝出生，出生之后，借助狐妖的法宝和力量帮助，让人和妖恢复前世的记忆，达成连理。再世续缘的人每次转世只能易姓不得易名。若是二者相悦，便能成功再世续缘。若是失败，妖则此生无望，只待来生，签下“此生无缘”契约，宣布不再打扰此世人类的生活。

简单的来说，想要续缘有这么几个条件：1、双方你情我愿2、双方相爱3、向相思树许愿4、非人的那一方要付出法力和法宝作为代价和来世相见的凭证。

想要转生的人回忆起上辈子的记忆也有这么几种方法：1、妖持有的那一半法宝和转生人类的那一半合二为一，这种情况同时付出的妖力和法宝都能一并回来2、用涂山一族的其他法宝比如忆梦锤。

也就是说，妖付出的妖力和法宝在转生的人类恋人想起来之前基本上是拿不回来的。

涂山一族：这就不用多讲了吧，狐妖一族嘛

涂山容容：涂山一族的智商担当，算无遗策，而且很擅长法术

涂山雅雅：能打的御姐，容容的亲姐姐，善用寒气，一无聊就犯困，站着也能睡着。狐妖小红娘原作中是涂山现任的老大，这里就只能暂时委屈雅姐暂居子虚之下了（别打我）

本篇中她们和子虚是表兄妹的关系，还请海涵。

希望这一回我的故事写的还算明白，总的来说，妲己这辈子喜欢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在梦里的子虚，一个是在身边的冒容。而杨戬冒用了子虚的身份，骗了妲己说自己才是和她再世续缘的人，所以妲己才愿意嫁给他。在杨戬的角度来看，子虚就是想吃妲己，所以无所作为是不对，骗她爱上他是错误，但最终他还是做出了选择。黑天眼能看得见过去未来，他故意挑了妲己有印象（做梦梦见过）的颜色的衣服，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而当子虚回到长安来找妲己的时候，为了防止穿帮，他踩着点在妲己说破这件事之前，点出了子虚是狐妖这件事，果不其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件事带跑了。至于天尊作为一个上帝视角，对前因后果全都知道，但是放任了杨戬的误会，并试图一石二鸟，一方面利用妲己来稳住杨戬的黑天眼，安定他的精神，另一方面用相思树和涂山再世续缘的规矩拖住子虚，让他一直拿不回妖力，并且成功地拖住了一千八百年还试图让子虚永远也拿不回妖力。而子虚作为一只妖，在第一章最开始的不愿放手到最后惟愿她好这个过程中，体会到了情爱的最终境界，怕她想起来难过是爱，希望她能想起来也是爱；守着她的平安喜乐是爱，希望她的心和自己一样也是爱，他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是真诚的，所以到了下一章的结局，也一定得到回报。这一章的故事也许看着令人揪心，但如果不走到绝处，是没办法峰回路转的。在这一篇的故事里，主动的那个人一直是子虚，我希望到了最后妲己能为他主动一回，所以只能把他们逼到绝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