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cp]子虚/妲己:忘川(星辰番外)

BGM:叶里-初见

你们期待的售后来了,是星辰的番外篇,一点不温馨,古早味修罗场+带孩子,最近剧里面子虚戏份太少了,写个糖给大家缓解一下。在路的尽头靠在青石上等你的小狐狸谁不心动呢。

玩了玩东宫的忘川梗,文里最后一句取自灵魂摆渡黄泉篇,厉害的不是我是小吉祥天。

真的要去准备考试了,托福考试,真的再没售后了。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殷商倾覆,西周伊始,姜子牙领师尊元始天尊法旨,论功行赏在三界张榜封神,杨戬以肉身成圣,获封昭惠二郎显圣真君,而那九尾妖狐子虚和祸国妖妃苏妲己论功,本也应得到封赏,可在姜子牙宣到他二人的姓名时,一狐一人却迟迟未现身,只得作罢。杨戬原以为妲己死在了朝歌的大火里,一时心如死灰,怎料师傅姜子牙卜算后,发现妖王与妲己的命星尚在星盘之中,相互纠缠,便燃起一线希望,他要找到他的妲己妹妹,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玉虚宫,弟子们依序坐在殿下打坐,遥听师尊讲法,唯有一人跪于元始天尊坐前,天尊于座上打坐,半晌,悠悠睁开眼看着那长跪于坐下的徒孙

“痴儿,你悔改罢。”

“弟子无错。”

“你这孽障,究竟如何才肯觉悟。”

杨戬抬起头望着天尊一字一句答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自封神后,已过了十年,元始天尊原指望着这杨戬在那之后能断了对那苏妲己的念想,一心一意归于天庭,匡扶大业,拯救众生。

可这杨戬呢,丝毫没有长进,对天帝的法旨听调不听宣也便罢了,竟连玉虚宫也不回,常年游走于三界追寻那城破之日便同狐妖一同消失的苏妲己的踪迹,荒废了大好时光,不知修行进取。

说到底,还是一个爱字误人。

元始天尊自是心中有爱的,他爱这天地、爱这芸芸众生,他的爱是世间大爱,可他没尝过人间那些情爱销魂蚀骨的滋味,如何能懂世间最难解是求不得、是爱别离、是心中那点卑微的痴念。

玉虚宫阖宫上下自然是都知道子虚在哪儿的,毕竟子虚谷就在那里又不会跑,可这三界初定,仙、妖、人三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脆弱且不堪一击,哪里还禁得起这黑天眼的折腾。自是没人敢告诉杨戬的,唯恐他一个莽撞跑去挑衅妖王,又搞得三界大乱。

他的冲动总会害死很多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唯有当事者浑然不知,有的时候,一个人能无所忌惮地上天入地不过是因为有无数人默默为他遮风挡雨,杨戬是幸运的,因为总有爱他的人为他牺牲,杨戬又是不幸的,他永远意识不到其他人为了他究竟付出了些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救得了所有人。

到底姜子牙作为师傅还是心疼徒弟,看不过去他这些年无谓的奔走,私下里没少往子虚谷送拜帖丹药以希冀妖王能放杨戬的妹妹出来见杨戬一面,即便是让他死了心,也算得到了解脱。可说到底,姜子牙到底没有真正入世,怎会明白,相思总难解,缠缠绕绕,见一面哪够?

座上的元始天尊,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便是依你,只是你要保证,见完之后,便放下过往,一心修炼。”他倒担心地不是杨戬,他只是怕姜子牙这孽徒一味痴妄下去,心底的黑暗会勾动黑天眼的孽力。

“您当真有办法?”

“你只说你依还是不依?”

杨戬忙不迭地答应,心里小算盘打得哗啦哗啦响,至于真见到妲己妹妹后他要怎样,可没人管得了。

 

那日后,姜子牙便领了师尊的法旨来子虚谷送请帖,那日之后,元始天尊命他让命现在已经是人间帝王的姬发找个由头,半月后宴请封神榜上诸神,至于子虚和妲己这边师尊说他自有办法。

他道行低微,一个人来着狐妖的老巢指不定会被打出去,便求着玉虚宫里对他最好的白鹤师兄和他一起来,他白鹤师兄法力高强,且原身乃是只丹顶鹤,得道成仙前是只鹤妖,想来妖王也会留几分薄面。

真到了却发现子虚谷与从前大不相同,曾经这里不过是妖王灵气充茂的修炼宝地,可如今遍地奇花异草,珍奇走兽,各色蝴蝶在林间飞舞,他俩反倒在谷口徘徊着不敢进去。

思量一二,他俩决定进去前在谷口先布点阵法,真逃起命来,也能帮着阻拦那九尾妖狐,省得到时候死无全尸。怎未料想,阵法还未布完,狐妖王先出来了。

“往日里送些丹药和不着调的拜帖也便罢了,带着你师兄杀到我的洞府,还在这儿摆阵,真当我死了啊。”话里话外杀气四溢,语调却是慵懒的,姜子牙见那狐妖自林中走来,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件单衣,长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在肩上,看上去像是才醒不久,不知道的看到这幅光景说不定还会自责打扰了美人安眠。

“叨扰妖王休息,实在是子牙的过错,只是子牙这里有张请帖要送给妖王,不得不来。”

“你亲自前来,还揪着白鹤和你一同送死,总不会只是为了送张请帖吧?”

往日姜子牙那请帖丹药跟不要钱似的往这送,可也没见哪回自己亲自来,多是托门下弟子,可见还是惜命的,今天前来八成是有把握,子虚不由得眯起眼打量起这两人。

“这是我师尊邀请妖王参姬发宴请封神榜上诸神的宴会的请帖,自是需要子牙亲自来送,请妖王过目。”

“哦?天尊老儿竟请我参宴?”他翻开那布帛一看,却发现表面上是张请帖,实则不过虚像,元始天尊真正的用意被用法术遮盖了起来,上面清清楚楚地与子虚约定--若他能让杨戬断情绝爱,他便抹去生死簿上妲己的名字。

堂堂天尊,竟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真是笑死他了。

一边姜子牙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劝他带妲己一起去,一会儿说什么只见一面,他那不成器的徒弟必能解脱,一会儿又说什么若事成今后也再打扰妖王清净了,过了一会儿又说东斗星官苏护也会去,即便妖王不想也要为妲己姑娘考虑。

他自是会为了妲己做打算,用得着姜子牙来提点吗?

他看那说起来没完没了的老道士,好笑地问:“我说,姜子牙,你知道这请帖上到底写得什么吗?”

姜子牙一愣,他搞不明白子虚为何有此一问,只得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答道“这是师尊给妖王的帖子,子牙和师兄自是不敢偷看的。”

好嘛,敢情这天尊竟连自己徒弟一块儿算计了,真是有趣得很。

“好啊,那我去便是。”

没料想这狐妖答应得竟如此痛快,姜子牙傻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杨戬的妹妹妲己姑娘是不是也......?”

“我自是会带她一起去的。”子虚笑道,可话音却一转下一秒便将姜子牙推下了地狱,“只是姜子牙,你且记着,这因是你自己求来的,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是福是祸,你都只能受着。”

姜子牙心里一惊:“妖王看见了什么?”

“你不是想要杨戬解脱吗?”子虚挥挥衣袖转身离去,“——哪怕只是一瞬间。”身影隐没于林间,只留下话语如魔音穿耳。

 

 

“师兄觉得那狐妖是何意?”

“我怎么知道,他和师尊一样向来说话只说一半。”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儿站着?”两人应声转头,却见个小姑娘站在他们身后,约莫着五六岁,什么唇红齿白、杏眼桃腮、明眸善睐通通在这小姑娘的美貌面前变得苍白无力起来,姜子牙见过玉虚宫不少仙女,杨戬的亲生母亲瑶姬也跟他关系不错,可她们没一个比这个小姑娘好看的,是个顶顶的美人胚子,那些奇闻异事里主角幼时见过一面便十几年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便该是这般样貌。可这小姑娘却不知道怎么搞的,浑身草屑泥巴,活像在猪圈里打了个滚,也不知道上哪儿爬树捉鸟去了,要不是瞧着她身上那条裙子布料是东海之滨鲛人们织出来的鲛纱,一个鲛人得马不停蹄地纺一年才得那么一匹,他都以为这小孩是个小乞丐了。

她好奇地看着他们,笑嘻嘻地,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有被父母精心呵护的孩子,才能如此天真无邪。

姜子牙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这女娃娃笑起来的时候,莫名的眼熟。还没等想明白,只看见这小姑娘目光停在他白鹤师兄身上,就不动了。

白鹤童子长了姜子牙几千岁,偏偏化成人形时的模样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皮白净还俊朗。可这小姑娘眼神可一点都不像什么怀春少女,他看那小姑娘看着他白鹤师兄,活像猎犬看见了肉骨头,不停地咽口水,光眼神就能把他师兄生吞活剥喽,而他师兄,居然朝他身后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白鹤师兄?”

那小姑娘又笑起来,露出满嘴的尖牙利齿,惊叫着朝白鹤童子扑过去“大白鹅!!!”

而他白鹤师兄......被追得满林子跑,一边跑一边嚎着“不是白鹅是白鹤。”。

“师兄,你跑什么啊?”

“子牙师弟,你老眼昏花了吗?!!!!”林子里传来白鹤童子悲愤地哀嚎声,还带回音,听着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白鹤师兄长子牙几千岁,在白鹤师兄面前,子牙不敢称老。”姜子牙恭恭敬敬地回道。

“别管那个了,你快把她带走,带走啊。”这回听着更惨了,隐隐还有一股子哭腔。

“师兄为何会怕一个女娃娃?”他一把捉住那小姑娘的手,看着离这老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师兄,他师兄离着他们老远,吓得居然连翅膀都变出来,像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羽衣,好看的白羽落了一地,小姑娘很明显对姜子牙横插一杠子极其不满,一阵呲牙咧嘴。

“子牙师弟你这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啊!这女娃娃是个半妖!!是只狐狸啊!!!”

狐狸吃鸟,怪不得,等等.......狐狸?

姜子牙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这女娃娃笑起来,像子虚。

“小姑娘我问你,你叫什么?你为什么在这儿?你爹娘是谁?”

“你这老头问题怎么这么多啊?我凭什么告诉你?”小姑娘眼睛转得提溜提溜地看着姜子牙,又暗示地看了看白鹤童子,姜子牙立马就把白鹤卖了,把他师兄往她身前一推。

“呜哇,子牙师弟!!!”

“我叫念念,念念不忘的念念,”念念开开心心地摸着白鹤的翅膀,像只玩弄猎物的猫,“我在这儿当然因为这是我家,至于我爹娘是谁......你刚才不都见到了?”

姜子牙心里一沉,不留神就松开了念念的手,白鹤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忍受着这满手泥的小狐狸玩他翅膀,心里大骂自己师弟不仗义,你问他为什么不用法术?笑话在妖王洞府门口对妖王的女儿动用法术,他不要命了啊,说不定会变成秃毛鹤呢。

姜子牙看着妖王离去的方向,想起那狐妖离开时的话语:“——这因是你自己求来的,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是福是祸,你都只能受着。”

 

 

妲己刚醒便看见子虚从门外走进来坐在床边看她,她起身伏在子虚膝上,却看着他手上拿着张请帖,头疼得不行,十年了,玉虚宫的灵丹妙药和各种拜贴不要钱似的往这送,甚至还有邀请他们一同去玉虚宫听元始天尊讲法的帖子——要子虚他一只狐狸去听死敌天尊讲法,怕不是嫌事情闹不大——想也知道,八成是那不着调的姜子牙想的主意。

子虚看着那堆得跟座小山似的丹药瓶子和叠放得老高的帖子,面上虽是不显,不露喜怒,可每每到了夜里却痴缠得紧,贪欢得像头不知饱足的饕餮,闹到她泪流不止也不肯放她睡,面对她的讨饶,只是一味亲吻她的眉眼权作安抚,然后接着闹得她不得安宁,一回生二回熟,那狐狸玩这套玩得愈发轻车熟路,闹来闹去闹出个孩子。

她看着那狐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帖子,心想念念怕是早晚要多个弟弟妹妹。这狐妖不知道有多喜欢小孩,不了解他的时候以为他是个冷面冷心成天只会为祸人间的老妖怪,一肚子坏水说话阴阳怪气,那会儿妲己最怕他笑,他一笑她就知道肯定有哪个倒霉蛋要遭殃了。后来稍微亲近一点时,发现他要是喜欢起谁来,连语气都是温柔的,哪怕碰一下她的肩膀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唐突了她,一边爱一边又向后退,明明是个见惯世间悲欢离合的狐妖,真沦陷在情之一字里的时候,心却比凡人还要单纯赤诚三分,他把整颗心就那么摊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说就看着她。

她哥哥说爱她,问她这蝴蝶是要往哪儿飞。纣王也说爱她,说她是他的心肝宝贝,要同她欢喜百年千年。子虚从来没说过爱她,他总是什么都不说,她也总是什么都不说,他们光是抬眼看着彼此,春风就吹了几千载,可那会儿一切都没挑明,一切尽在不言中,一颦一笑总关情。

最后等真给他生了个女儿,才发现这厮宠起念念来那才是真要命,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捧在手心里怕碰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要不是她看着,念念早晚得被养成个混世魔王,不,可能已经是了。

“姜子牙送来的请帖,说周王要宴请榜上诸神,你想去么?”

“你这狐狸莫不是小心眼又犯了?”妲己抬起头好笑地看着他,盖在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小半个白皙的肩膀,一头青丝沾着汗像是海藻似的漫在她背上,她原本就裹在被子里什么都没穿,这会儿又笑个没完,在子虚那个角度他甚至能看见隐没在他膝间的酥胸,风景香艳得不得了,罪魁祸首偏偏毫无自觉,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勾引他,“之前送过那么多帖子也没见你问过,今天怎么转性了,是不是醋得厉害?”

“你胡说什么?”他把滑落的被子给妲己往上拉了拉,她身上都是汗,这会儿贪凉指不定又要生病,“你父母也榜上有名成了神仙,这回也会去,不想去见见吗?”

“你是说我爹娘也……”妲己眼眶倏地红了,谁能想到当日冀州一别,竟是死别,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可你不是……”

“他们身居天庭,难得能借着宴会的名义来人间,若是错过了,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时。”他朝妲己安抚地笑了笑,“去见见他们吧。”

 

今日大周帝王宴请封神榜上诸神,另请了亲族臣子和殷商遗民作陪,按理说王后本该出席,怎奈兰盈一听这宴会是为了杨戬见妹妹办的,小娥也会来,脸色当下就黑了,死活不肯出席。他知道兰盈她爹,他师父姜子牙为了杨戬死过一回,虽然后来又复活了,可在她心里始终是道过不去的坎儿。而且她爹刚死那会儿,她不过骂了杨戬几句,结果那小娥怎么回她的——你不要骂他,杨戬哥已经很难过了。——可真是她爹的好闺女。

最后姬发没办法,只能随她了,不过她到底不忍心因为这个迁怒他,临走前,别别扭扭地拽着他的衣袖嘱咐他少喝两杯,酒喝多了伤身,她在宫里备了醒酒茶,她会等他,早点回来。——可爱得不得了。

所以他现在一个人在这儿了,虽然一个人,但心里暖洋洋的。

他来找小娥、杨戬时,他二人正坐在一棵在桃树下的席位里,临近春分,头上一树桃花开得正艳,有一两片花瓣时不时落到酒樽里,他看杨戬不停地往嘴里灌酒,耍三叉戟自如的那只手,拿着酒樽却微微颤抖,眼睛时不时往宴会里觥筹交错的人群里面瞄,每一次又很快失望地收回来。

“杨戬哥,你别担心,师父不是说了狐妖会放妲己来的吗?”小娥安抚性地握住杨戬那只放在腿上紧张得松开又放下的左手,杨戬没挣开,还感激般地朝小娥笑了一下,然后像是为了增加话里可信性似的小娥抬起头求助般地看向他,“那她肯定会来的,你说对吧,武吉哥?”

姬发看着那两只交叠的双手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当断不断,怕是妲己就算来了,杨戬也不能得尝所愿。

忽然一树桃花无风自动,满树春花簌簌地落了一地,宛如天女散花,迷了一众人的眼,杨戬抽出小娥手里那只手,猛地抬起头,喃喃道:“他们来了。”

一旁小娥满脸失落地看着那只被甩开的手,姬发摇摇头——他大概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结果。

 

今日宴会,最兴奋的人其实是念念,她从来没来过外面,所以当知道能来人间玩的时候,开心地三天没睡着,她一到离着老远就看见直往姜子牙身后躲的白鹤了,她转头看向子虚,拽拽他的袖子,脆生生地问:“爹,我能去找大白鹅一起玩吗?”子虚自然是知道念念那天在林子里追着那白鹤童子大半天,搞得玉虚宫的二师兄抱头鼠窜,最后化成原身逃了,真是没想到那白鹤也有这么一天,只是他没料到念念居然过了半个月还没忘那只鸟。

“你怎么这么喜欢他啊,那白鹤可是玉虚宫的弟子?”

小姑娘露出一口银牙,笑嘻嘻地:“他看上去特好吃。”

“有这么好吃吗?”子虚忍不住逗她,“那你到时候给爹留一口好不好?”

“一口够吗?”想起自己亲爹原身那个大小,念念的小脸瞬间就垮了,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忍着泪故作大度地说,“那就、那就分给爹爹一条腿好了。”

然后像是生怕子虚不答应似的,转身就跑了。

“你又教她些什么不正经的?”

“没什么,逗她玩罢了。”他抬手指了指,朝妲己笑道:“你爹娘在那边呢,快去吧。”

 

女儿跑出去玩了,妻子去和父母相会去了,只剩子虚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这宴会上瞎逛,张榜封神后,所有在灭商过程中死去的灵魂都封了神,无论生前有怎样的因缘际会,死后都上了榜。生前你死我活,死后一视同仁地成了神,可说到底又怎能真就这么一笑泯恩仇,不过看在元始天尊的面子上不得不惺惺作态罢了,看着他们不得不拉下脸,假笑着推杯换盏,心里实则呕得不行倒也算有趣。

却不料遇上了那天喜星帝辛,本无意与那天喜星再扯上关系,却见他直直朝着妲己离去的方向大步走过来,眼神放肆又露骨,太阴星和地后星明明在这呢,找谁不行,偏偏来招惹妲己,当着他的面还来寻妲己简直不识好歹,也是了,这昏君到最后都以为妲己爱他,本想直接一掌把这当了神仙还死性不改的暴君打出去,却忽然起了戏谑的心思,他想到了个更有意思的玩法,足以让着天喜星往后一千年见到他们就绕道走。

“哪里来的小妖,敢来挡孤的去路,误了孤与爱妃相会的时辰,孤叫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大王这是要去找谁啊?”子虚凉凉道“我不就在这儿吗?”

“你?”帝辛打量着这拦路的妖怪,平心而论这厮有一张相当好看的面皮,不笑时像个极清峻的世家公子,文质彬彬通身贵气,笑起来时一双丹凤眼往上挑,轻佻又妖娆,说不出的风流勾人,像是个祸国殃民的绝世佳人,的的确确是个男女通吃漂亮脸蛋。

可比不上妲己,他的爱妃笑起来才是真真正正的顾盼生姿,风千万种,明艳不可方物,是他的心肝宝贝,是他的百转千回。

“孤这里可不缺自荐枕席的小妖,比起孤的爱妃你这皮相还差得远呢。”

“不过是换了张皮,大王便认不出我了,真叫人心寒。”子虚捏着嗓子,一副被负心人抛弃的怨妇模样,泫然欲泣道:“说什么杀尽天下女人也不动我一根汗毛,都是骗人的。世人都说君王薄幸,我原是不信的,不想竟是真的”

帝辛的身形一僵,满脸惊恐,不可思议地朝子虚看过去,连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你这妖孽如何得知孤和爱妃的体己话。”

“自然是大王跟我说的呀,不是还说要同欢喜我百年千年吗,大王都忘了。”

帝辛气得脸都绿了,他是喜欢美人,可他不喜欢男人啊,还是这种小白脸似的男人,连个鼎都举不起来,他从军多年,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抱着最后的侥幸开口道:“你、你当真是孤的爱妃?你、你……是男人?”

“我是啊,我一直都是。”只见那狐妖露出个暧昧的笑,一双丹凤眼多情又妩媚,朝帝辛贴过来“今日难得能与大王相见,不如今晚……”

帝辛吓得逃似的跑了,在那商朝昏君转身的瞬间,子虚立刻收敛了脸上做作的谄媚,变脸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世人只知美人献媚,可勾得人神魂颠倒,殊不知拿捏得好,还可以恶心人,而狐狸个个都是天生的名伶,他看着那逃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发出一声冷笑:“蠢货。”

 

“妖王玩得开心吗?”

“多有趣啊。”子虚转过头去,露出个明显的假笑,“你说是不是啊,天尊老儿的大弟子?”

那申公豹朝子虚躬身一拜,笑道:“妖王说笑了,在下早已被逐出师门,只是许久未见,妖王好福气啊,抱得美人归现在还有爱女承欢膝下,真是逍遥快活。”

“哪里哪里,怎比得上东海分水将军,一个人守着偌大的东海日夜不分,当真是要孤独终老。”

“……”这叫他怎么接,申公豹脸色一黑,“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啊你,寒暄都不知道给人留几分薄面的吗?”

“我叫你跟我寒暄了吗?不是你自己凑过来的吗?”

申公豹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还不得不好脾气得陪着笑,子虚凉凉道:“说吧,想要什么?”

“这东海孤苦啊,比不得人间,想借妖王迷天幛一用,去下界逍遥几天。”

“要借你迷天幛好说,但你得为我办一件事。”

“妖王尽管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子虚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这些年他戾气消减了不少,但在申公豹看来,他笑的一瞬间,那个为祸人间的狐妖王又回来了,“你替我去给那杨戬传句话,一个字都别少。”

 

杨戬是隔着人群远远看见她的,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裙,衣角勾着红色的滚边,头上落着粉红色的桃花,和当年在冀州城一模一样,那是他妹妹,那个会给难民施粥的、善良温柔的好妹妹,这么多年了,她一点都没变,杨戬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妲、妲己......”

“看什么呢,眼睛都看直了,那么好看啊?”有个人影拦在他面前,将远处的倩影一下子挡了个结结实实,杨戬发现是子虚,他今天没做那副淡蓝色的精怪打扮,而是换了一身玄色的衣袍,衣角滚着金边,原本散开的头发被金冠束起来,像是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公子,低调而尊贵,在一众神仙里反倒不显眼,若是他真能笑得也像个清隽的贵族公子似的,说不定杨戬也认不出来他。

“识相的就赶紧滚开,狐妖。”他冷冷道,“我今天没空和你计较。”

“堂堂昭惠二郎显圣真君,追着别人的妻子不放,倒还成了我不识好歹。”

杨戬一身气血一下子就涌上来了,他揪起那狐妖的领口:“你说什么?你这淫贼对她做了什么??!”

子虚冷冷回答道:“我说你不要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了。”

姬发忙不迭地跑过来打圆场:“妖王莫怪,我这兄弟和妹妹久别重逢,自是情难自禁,并非冲着妖王。”他自是知道这满场的宾客不过是为了让子虚和妲己前来找个借口,若杨戬真激怒了这狐妖,才真是和妲己永生不复相见了。

不过子虚可没打算领情,他早有盘算,谁都别想让他停下。

“那大王可得仔细了,看好你这不成器的兄弟,成汤六百年江山尚能毁于我手,哪天惹得我一个不高兴……”

他歪着头笑了笑,轻声问道:“这大周建国多少年来着?”

言下之意是他姬发要当亡国之君了,可那狐狸只是看着他们眨眨眼,一点威慑的模样都没有,看上去真真是再无辜不过了,姬发还没来得及生气,杨戬先坐不住了。

“我不过就是想见我妹妹一面,你为何百般阻挠。”

“或许不是我在拦你,而是你不该见她,整整十年了,你以为她若真想见你,你会遍寻不得?”

杨戬梗着脖子答道“或许是你不让她见我。”

“你还真是不肯死心啊,凡人真是麻烦。”

杨戬见那狐妖侧开身,让出条道路来,道路的尽头是对他们俩对话一无所知的妲己

“你不拦我了?”

“我为何要拦你?又几时拦过你”子虚露出个轻蔑的笑,“你要见便见,只不过她这会儿正和父母叙旧,想想你对你养父母的独女做过些什你么,若是你还有脸面去,我绝不拦你。”

杨戬身形一僵,他做过些什么呢,他在城破那一日在树下呼呼大睡,他在妲己入宫那日,错过了刑场行刑,他在宗亲宴上,像个傻子似的杵在妲己面前,惹得她引起纣王的怀疑,他在私奔那天夜里,松开了她握住的手。

他什么都没做到,又对她做尽了天下残酷之事。

可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甚至允许她返老还童,变回最初的模样。

“你当我不知道,你不过是看见妲己又变回了你记忆中的模样所以心思活泛起来了,可你爱的究竟是妲己还是记忆中的她呢?”子虚说完转身就走了,放他一个人在那里傻站着看妲己,没有半点担忧的模样,像是根本没把杨戬放在眼里。

 

 

“爹,这有好多漂亮是灵魂啊,我能吃吗?”念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疯了一圈后满手羽毛,开开心心地抱住子虚的大腿,满脸都是期待,也不知道那白鹤童子一番摧残下来,是死是活。

“你啊。”子虚蹲下身扫干净她满身的羽毛,顺便刮了刮那粉雕玉啄似的鼻子,出手时带着风,真落到上面力道却轻得让人怀疑都不会在雪上留下痕迹,“小小年纪,不专心修炼,成天就想着吃。”

“爹当年不也没少吃吗,娘都跟我讲了,你当年还想连娘一起吞下肚子呢?”

“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讲。”听着是抱怨,语气中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温柔,唇边笑意更是收不住顺着嘴角碰到眉梢,若是被玉虚宫的仙人看见堂堂狐妖王也能露出这幅如沐春风似的表情,指不定要惊掉几地下巴。

“这里不是你娘的故人便是封神榜上有名号的神仙,你打不过便算了,仔细你娘知道了收拾你。”

“这不是有爹爹在么,爹你可是妖王,难道也打不过?再说了,娘最听你的话,你叫她别打我好不好?”

“你倒惯会撒娇,打不赢了想着躲我这儿来了?”

念念嘿嘿嘿地在那里傻笑

“爹~~我就吃一个行不行啊?我想尝尝嘛。”

子虚一抬眼,发现那杨戬还在那里傻站着,痴痴地看着妲己的方向。一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的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模样。

“还没死心啊?”子虚眯着眼瞧他,“真是麻烦。”

“什么死不死心啊?我就想吃一个嘛,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他看这馋丫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又看了看远处那个一副一往情深模样的杨戬,眼睛一转,唇边笑意渐渐不怀好意起来,举起左手指了指,“你看见那个头上有三只眼的叔叔了吗?”

然后朝女儿露出个鼓励的笑容,暗示性地眨了眨眼

“行不行啊,爹?那人看上去有点愣啊。”

“傻姑娘,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行,爹,那我去了。”傻姑娘欢欢喜喜地去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杨戬感觉自己的腿被抱住了,一低头发现是个穿鹅黄色衣服的小丫头,眨着一双大眼睛,古灵精怪的,笑起来和一般孩子都不一样,分明是个半妖,可眉眼又像极了妲己小时候的样子。

杨戬呼吸一窒,他们竟是连孩子都有了。

“你是谁啊?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我是......我是你舅舅。”

“可是.......我娘没说过她有兄弟啊?”

“我是......我是养子。”杨戬艰难又苦涩地解释道,“你不知道我,也不奇怪,你叫什么名字啊?家、家......住在哪里?”

“我叫念念,念念不忘的念念。”

杨戬一愣,念念、念念,念念不忘,你娘亲心里还在念着哪个故人么?杨戬的心忽然活泛起来,说到底,那些话都不过是狐妖的一面之词,说不定、说不定那些都是谎话,他的妲己妹妹也如他这般思念着她那样思念着自己呢?

他又听念念说:“我们住在离这里很远的一座溪谷里,那儿遍地都有奇花异草,满山蝴蝶飞舞,我们住在木头盖的房子里。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啊?”

那不正是昔年他们向往渴望的生活吗,恬淡而幸福,所有的俗事都离他们而去,他们可以就这么守着对方终老此生,原来在她心里,从没忘记过他,他的念念不忘是有回响的。可惜世事弄人,他们总是阴差阳错地一再错过。

“算了算了,你叫什么都不重要,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好在,现在还为时未晚,他们还有机会。

“你能、你能......带你娘来见见我吗?”

 

 

 

当女儿硬拉着自己从宴会上出来,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到底怎么了时,她便有所预感,真见到那张脸的时候,心下却是一松。这些年她对他的追寻略有耳闻,但到底还是选择了避而不见,一来不过是怕子虚醋起来没边,她可太清楚这小气狐狸醋劲有多大了,明明就是只狐狸精,合该游戏人间纵横天下,偏偏交付了真心后卑微到了尘埃里,千般心意万般情愁藏得滴水不漏,来来回回字字句句只是惟愿她好,摆明了就是这辈子都栽在她身上了,却总是只字不提,只问她要不要让他去帮帮她哥哥,要不要放弃复仇,只说凡人终究是会背叛的动物,凡人才会妒忌。明明就连帝辛亲一下她的手都气得不行。

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其实他本可以再大胆些,再有底气些,他的确是栽她身上了,而她又何尝不是除了他外再没退路。

他总对她太好,好得不计代价,万年狐妖,好不容易看上个好吃的灵魂,半逼半迫地让她签下契约,却是一桩赔本买卖,赔得连心都沦陷了。

世上若有这么个人如此待你,你会觉得连见一见另一个人都是对他的一种辜负。

二来,她和杨戬的过往纵然结局惨烈,情却也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若是再见,她总怕自己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若她真起了心思,子虚是个既小气又笨的狐狸精,他绝不会拦她,说不定还会把她往另一边推。

可现在杨戬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心如止水,没起一丝波澜,过去终是成了过去,真好。

面对那些过往,她终于能笑着说一声:“好久不见。”

“妲己,在哥哥面前,你不用勉强自己笑的。”但杨戬却是误会了,他捉住妲己的袖子“我知道你肯定恨我,但是妲己我……”

“我不恨你。”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杨戬愣在了当场,准备好的话全被憋在了嗓子里,“或许曾经恨过,但现在已然不恨了。”

她怎么能不恨他,她当然应该恨他,唯有恨意犹在,才能证明爱亦存在。

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我看今天小娥姑娘一直在看真君,这么多年了,小娥姑娘仍爱慕着真君,真君须珍惜眼前人。”

她甚至不肯叫他的名字,不肯唤他一声哥哥。

“我早就同你说过,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我也对她没抱过那种心思,我爱的只有你一……”

“真君慎言。”妲己低下头,避开那炽热的目光,“是或不是,爱或不爱,都已经和妲己再没关系。”

她甚至不在乎他的心意,怎会如此。

“可那狐妖终究是只妖,是邪门歪道,并非正途……”杨戬好歹也是被当成侯府公子养大的,良好的教养下他到底说不出什么诛心的话,说到这里便已经算是声嘶力竭地诘问妲己这子虚有什么好的了。

“妲己自然知道,子虚于妲己而言是条殊途,是条歧路。”妲己猛地抬起头来,灼灼地看他,那目光刺得他害怕“只是既已踏上,妲己便不愿回转。”

她一寸一寸抽出被他握在手里的袖口,她甚至觉得他的触碰恶心

“只是真君须知,当一个人无路可走时,即便知道有条殊途在等她也是好的。”

“可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在火坑里......”

“可妲己不需要谁来救我出火坑,只需要一个人陪着我一路堕落至此,他愿陪我,便是好的,真君松了手,那便算了。”

她甚至没法忍受他说完,甚至不能忍受他蔑称那狐妖为火坑。

“前尘往事,我皆已忘了,如今我过得很好,也请真君一并忘了吧。”

忘了?世间种种,唯有情爱最难相忘,最难割舍,他如何能忘,如何敢忘。若是连他也忘了,谁还能记得他们有过这样一段情。

“好了,我娘你也见到了,我给你实现愿望了,快把灵魂给我吧。”念念从妲己身后冒出头来,满脸期待的看着他,一边说着还吸溜吸溜地吞了吞口水,却不防被人拧了耳朵。

“你又跟你爹学了些什么?”

“哎呦哎呦,娘,快松手,痛死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立刻涌出了金豆子,掉个没完,“我知道错了,你别打我啦,快松手嘛,呜呜呜......”看她哭得可怜,妲己便不忍为难这死丫头,可她甫一松手,念念立刻收了那副可怜相转头就跑,这丫头是个鬼灵精,一早瞄好了自己爹在哪里呢,每次一惹她娘生气了,只消往她爹身后一躲,保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熟练得很。

他看着她追着念念那个鬼丫头的背影跑过去,杨戬失魂落魄地盯着那个身影,最终也没能等到一次回眸,很多年前那个夜晚,他松开她的手去救小娥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般看着他的呢。

他们终究是错过了,他们终究没有结果。

 

妲己追着女儿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啊走,走到子虚跟前,一条殊途走到底,她看见了光,一如很多年前,冀州城外那条羊肠小道,她走啊走到头,子虚靠在青石上在等她。

人世间长生难寻,有情人相守不易。本求故人心似我,天长地久不分离,怎料天公允我一丈光。

不对,那光不是上天给的,是狐狸自己找上门来的,是她自己伸手抓住的。

是歧路、是殊途又怎样,她的心意到底没错付成空便已足够。她被人辜负过,而这一次有人接住了她,她知道他不会放她一个人坠落。

“子虚。”

他对她心里转过的种种一无所知,偏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妲己只见那狐狸忽然笑起来,朝她这边凑过来,她还来不及后退,猝不及防就被揽住了腰,本以为这家伙要大庭广众下乱来,却只见他靠到她耳边,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轻声道:“妲己。”

只两个字,便胜过千言万语。

“你叫我做什么?”她明知故问道

“一人叫一次,这样才公平。”他笑得开心又狡黠。

 

 

“爹你快跟娘解释啊,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爹你叫我做的。”念念一猫腰躲在子虚身后,拽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我叫你做什么了?”子虚故作无辜地看着她,眨眨眼,“我什么都没说啊。”

念念一傻,是啊,他叫她做什么了?

仔细想想看,她爹还真的什么都没说,就是看着她,然后......然后给了她个眼神,再然后她就开开心心去了。

“爹,你坏,你骗我,我不要跟你好了!!!我要去找白鹤哥哥!”

这没一会儿呢,连哥哥都叫上了,说好的留一条腿呢。

“是你自己贪吃,怎么还扯上我了?”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骗我,爹是大坏蛋!!!”

“我是呀,你爹我是妖王呢,你自己说的。”

妖王使坏,天经地义

“呜哇,我不跟你好了,我不要跟你好了,我讨厌死你了。”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掉,可把子虚心疼坏了。

为人父者,大多会对顽劣不堪的儿子举起藤条,对反目成仇的兄弟举起刀剑,面对妻女的眼泪却半点没辙,只能认输。

他起先还不信,他如今有了妻子。还给他生了个女儿,他有了弱点有了牵绊,他......欢喜得很。

“好了,别哭了,这次就当让你长个记性,下次可别嚷着要吃灵魂了。”子虚低下身那袖口为女儿擦去泪水,好声好气地温言安慰道,“你不是喜欢西王母的蟠桃吗?昨天新得的那些都给你,不生爹的气了好不好?”

“真、真的都给我?”那流得跟溪水似的眼泪瞬间停了,她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来看他,变脸速度之快,那真是深得他的真传,是亲闺女没错了。

“都给你,你想要多少都行。”

“那我要都吃掉,我一口都不给你留,一口都不给!”

“行行行,只要你别撑到就行,但我们可说好了,吃了我的桃子,可就不能生我气了。”

“不生气就不生气,哼。”

“可我怎么看有只小狐狸气鼓鼓的。”子虚忍不住逗她,凑过去眨着眼明知故问道,“你说是谁啊?”

“不知道!!!!!!”气鼓鼓的小狐狸炸毛了。

宴会上本就没有几个孩子,更别说是想念念这样好看的小丫头了,早有不少人注意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这会儿念念这么一嚷,所有人都看过来了。杨戬躲在聚集过来的人群里看那狐妖蹲下身来哄念念,半点妖王的威风也无,一阵轻声细语连眼神都是温柔的,满身的锋芒和桀骜都被小心翼翼地敛起,妖异和戾气散了个干净,只留下了连停歇的蝴蝶都不会惊扰的暖意,那一刻,他不是什么九尾妖狐,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溺爱女儿的父亲。

妲己站在旁边看着这对父女笑个不停,真真是再幸福不过地一家三口了。

赴宴的诸神大多不认识子虚,但却认识妲己,昔年殷商的祸国妖姬,如今嫁作他人妇,洗手作羹汤,连女儿都有了,有几个生前和妲己有深仇大怨的神仙都惊得合不拢嘴,偶尔也有几个不认识妲己的,看见她和子虚站在一起,感叹真是对璧人。

是啊,他俩一黑一白,站在一起,中间隔着念念相视而笑,看着彼此的眼神里全是明亮的光,根本藏不住,就连杨戬也觉得他们般配极了。

子虚,子虚乌有,可那情却非子虚乌有。

念念,念念不忘,而那爱自是念念不忘。

多好的名字啊,多美的姻缘啊。

原来从始至终,不过是他一个人妄念难消。

 

“是不是觉得很刺眼?”

有个声音突兀地打断杨戬的愁苦,他藏起眼角的泪水,转过身发现是那申公豹,那人亦被封成了东海分水将军,自然也受邀出席宴会。只见那妖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全是戏谑。

“你又有什么话要来妖言惑众,你真当我会被你骗两次吗?”

“这妖言嘛,贫道不过随口说说,听或不听,取决于真君自己。”

“你想说什么?”

“在三途川旁,黄泉路上,有条忘记了自己名字的河,名唤忘川。忘川之水,可以忘情、忘爱、忘忧。若是有人喜欢上了谁,却得不到回应,一头跳进去,便可忘得干干净净。”申公豹笑得亲切,仿佛他真是个心地善良为他着想的好师父似的,“真君若真是如此痛苦,不如一并忘了,对大家都好。”

“你说对大家都好是什么意思?”

申公豹发出一声嗤笑,“我那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他会主动给你牵线搭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你想说什么?”

“我说你傻,他一早就看出你们注定没有结果,让你见她一面,不过是为了让你死心,还顺便卖了你一个人情,说不准我那两个师弟也一早都知道了,不过瞒着你一个人罢了。”

杨戬看着远处的妲己,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也落了下去。

 

“师父,你看着杨戬哥了吗?我和武吉哥到处找了个遍,就是找不到他。”小娥焦急地摇着姜子牙的袖子问道,“明明刚才我还看他和妲己在说话,该不会是那狐妖……不行,我再去找找。”

姜子牙摇摇头,制止了弟子无谓的寻找:“这是他的选择,因果已成,别白费力气了。”

“师傅,杨戬哥他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快说呀!”

“到底是个死心眼啊,他想不开哟,我的傻徒弟。”

 

 

忘川,听上去远不可及,用了神通,实则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那条河就在那里,河水静静涌动,不带一丝波澜,无悲也无喜,仿佛天地初开时便已经在这里,见遍了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千般思绪一同涌进他的脑海,过往那些话如同魔音般在他耳边来来回回。

“罢了罢了,便是依你,只是你要保证,见完之后,便放下过往,一心修炼。”

“或许不是我在拦你,而是你不该见她,整整十年了,你以为她若真想见你,你会遍寻不得?”

“可是.......我娘没说过她有兄弟啊?”

“真君若真是如此痛苦,不如一并忘了,对大家都好。”

他的痴念、他的心思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他们中从来没他的位置,十年奔走、相思入骨、有情人天各一方通通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看着妲己的打扮一如从前,便以为他们也能回到从前,可她早走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一个人陷在自己的深情里,以为她永远在等他。

子虚和妲己对视时,眼中涌动的光深深地刺痛了杨戬,曾几何时,他的妹妹也曾这么看着他,笑盈盈地问他要保护她一生吗?

那时候到底为什么没能答应她呢。

他爱的究竟是妲己,还是记忆那个幻影,又或是单纯怀念当时的自己呢。

常言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是他又该怎么办。

是不是只要他也在冀州城破那日死了,他就能永远活在妲己心里。

“前尘往事,我皆已忘了,如今我过得很好,也请真君一并忘了吧。”

他总想记得,总想爱她,可若她都忘了,都不愿记得了,他又为何要记得,他的记得又有什么意义,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句话。

“——我和你一起忘。”

扑通一声,平静的水面溅起一朵水花,很快被流动的河水抹去,再没踪影。

 

 

子虚是在傍晚的时候收到申公豹的消息的,宴会已散,他们正在归家的路上,申公豹说亲眼看见那杨戬跳下了忘川河,被救上来的时候,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关于过往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晓得自己是天界正神,是玉虚宫姜子牙的徒弟,被邀请赴宴却不知道怎么路过忘川河的时候掉了下去。子虚看了发出一声冷笑,“还以为多有骨气,如此便死心了,真是丢了他们玉虚宫的脸。”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蒙蒙细雨打在了他身上,他身后传来了妲己温柔的嗓音,“看什么呢?”

“没什么。”子虚转身接过妲己手里还未张开的伞,为她遮去一袭烟雨,笑道:“走吧,我们回家。”

他的星星就在眼前

“好,我们回家。”

她的蝴蝶就在身侧

生死簿上姓名已销,他们间还有千年万年要相互纠缠。

抬起眼,烟雨散去,满天繁星,正是万家灯火时。

世间万物,唯情不死。

End.

 

写这篇文的时候我反复在想,情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是什么呢,忘川之水,在于忘情,那说是杨戬,这是一切的开始,偏偏杨戬不该是故事的结束,偏偏这又是子虚和妲己两个人的故事,那在最后也该落回到他们身上,凡人的情爱是有限的,是会被遗忘的,正如微博上那句话,人终究只能记得住自己跋山涉水去见的那个人,而记不得跋山涉水来见自己的人,杨戬就是这样的人,当妲己抛下国仇家恨,抛下了对丽儿的约定,甚至抛下了子虚的时候,他没能记住她,当自己跋山涉水去见妲己的时候,妲己已经不在原地等他了,她遇到了更好的人,遇到了愿意为她跋山涉水的人,因为自己被伤害过,所以格外珍惜。开篇的时候说情是有尽头的,可子虚不是凡人妲己也不再是凡人,他们的情始终在那里,他们永远不离不弃,所以我说,世间万物,唯情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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